天上少有，地下無雙

最近因為駐點地的換手，使我有機會見識到所謂「挖角」這件事…

對我來說，我在駐點地的事情是很熟的，不能說完全沒有被挖角的條件；不過那個時候我還不清楚自己的不快樂就是因為駐點而來，加上年紀大了，對「談」這件事並不會抱著排斥的態度（後來其實是對面談我的諸位很不好意思的；對，我後來決定撤出駐點地）；於是請承辦人放出適當的風聲…

第一次面談時，面談人甲先問我的意願；如果我沒有意願的話，還談個什麼呢？當然是以有意願為答案啦。於是談了一些東西。我對七月要實施的勞退新制很有戒心，加上前兩天從別人那裡聽到說「要以聘僱人員」來爭取另外兩位大將，所以很自然的問起這方面的問題。這位面談人說：「…可能會以聘僱的身份先做一、兩個月啦，然後再轉到正職…」對我來說，雖然頭腦在此時處於極度不順的狀態，但是這不是一個我想要的答案則是毫無疑問。他的理由我到現在的感覺還是很妙，不要給我原公司有不好的感覺。我不能說他的理由不對，不過我損失的兩個月年資由誰來補給我呢？萬一無法轉成正職呢？我才被騙不久呢！原本從聽到我們失去這個site就一直處於混沌狀態的腦終於肯開始工作了，其實真的要感謝這位面談人；我說感謝，是真的感謝，任何人將我從那個處境中拉出來都值得我的感謝啊…謝謝了。

總之，聽了這位面談人的建議，我下午寫了一個很簡單的resume出去；沒多久，回音就回來了：要我立刻去辭職，我想這是準備用我了吧。如果之前處於半睡狀態的話，這下子我可就全醒了！我開始思考一些重要的東西，最重要的部分是開始模擬我繼續在駐點地工作的樣子：這時候我才終於發現，我那快要有憂鬱症前期症狀的原因就是在於駐點工作啊；這真的是我之前沒有想到的事情，這十個月的後段，我真的是有問題啦！

一個案子的建置期，是處於不斷的變動狀態。對我來說，更是如此。簡單說，在駐點初期，我有「秘書」、「建置工程師」、「程式設計師」、「客服人員」等等不同的工作性質的。如果有什麼工作很有挑戰性的話，實在是可以推薦這一個。尤其是秘書和客服人員是我想都沒有想過會去做的，而在駐點地只有我一個人，工作卻是排山倒海而來，更形成了不小的壓力。也因此，我和我家專案經理有的時候不免因為重點不同而吵起來。可是那是一種求進步的溝通，事情每天都有進展，是一段有成就感的時光。而後器材就位了，這時我仍然有另外的工作要做：我在做一個IP對出特定使用者的系統，因為這是我的工作中最無能為力的一段。用眼睛嘛，不但費時，而且很容易掛一漏萬。以當初被上級狠盯的慘烈狀態，漏了一個就麻煩啦。而且，在當時那個重效率的我看來，可以用電腦做的東西，為什麼要笨笨的用人力呢？最後，也不知何時，一個以MySQL, Perl, FreeBSD, Apache, PHPMyAdmin構成的東西就被我搞出來啦。一直到這個時候，我都是幸福的啊。

然而，當在日常工作中佔據大部分時間的事情以自動化取代之後，就忽然發現和自己以前想的不一樣了。我是還有接受通報去轉知使用者的工作。我也曾試過要以積極的態度來處理這些通報…不過，真是夠了。總之，無法適應。於是漸漸的，如果可以偷懶，那還可以真的很懶！如果要攬事上身，保證什麼樣的怪事都可以到你腦袋上來。我碰到最離譜的，大概就是Windows Update不會上，一步一步教了，重新開機之後全單位的「網路」不通了；於是使用者說我要負責！我的媽啊，這是怎麼回事啊？後來有人去看了，說是路由器重開就好了…如果在生活中老是會遇到這種事，別人不知道，我自己肯定會變得退縮，不再願意對這種事多去玩了。在這點上，我自己覺得是失職了。也由此，我知道了沒有人 audit 的環境裡，要墮落實在是一件容易的事情！特別是，剛剛做完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之後就落到這個情境裡…

總而言之，在這種環境裡，我感受到了非常大的壓力。實在不知什麼時候會出包，可是真要去管，每一件事都有辦法搞得很大；而我，還是只有一個人在那裡…我想今年的二到三月，實在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光。不知道為什麼，什麼事都不想做，好像很輕鬆，卻又很疲倦…撐到了四月開標結束，仍然是一片混沌……

這一切，在腦袋終於開始轉動之後，成了再鮮明不過的印象。不管我做好做壞，我根本不應該再繼續待在這裡過每天一樣的生活！在快要慢慢煮熟的時候，這隻快掛的青蛙要趕快跳出來，還有再來過的機會！所以在幾天的長考之後，終於做出了決定：回原公司！待不下去的話就趕快辭職，回家休息！

沒有想到在送出回信說出決定之後，居然引起了到現在還是讓我驚訝不已的反應。先是有乙經理來跟我懇談，甚至連先休假也沒關係，只要去報到，都可以談。說老實話，伸手不打笑臉人，大家都在外面吃頭路，說沒動心真的是騙人的！然而，對一個可稱「心如死灰」的人來說，就算給我林志玲都要忙著往外推咧，只好對乙經理說抱歉了。沒想到還沒有完，甲經理又跑來一次，動之以情。我一生中從來沒有這麼被人三談過，老實把我可能已有憂鬱症前兆（不過也還沒有去看醫生就是了）的情況說了，不料引來更進一步的關懷。老天啊，我真有這麼重要嗎？

第二天，一個03開頭的電話找我，一開口是這家公司安全部門的處長！這下我的驚訝已經到了完全沒有辦法克制的地步。處長的話聽得出來是技術人員出身的，因此也就更有說服力了。要不是之前已經想清楚了的話，這下子大概已經換名片了吧，我。然而現階段的我要的東西很清楚，不要錢、不要名位，只想要休息、思考一下我的未來。一向孤獨慣了的我，心裡想的是個人主義、存在主義；應該是需要朋友的，但是他們可能也不太了這個怪人吧（但我非常感謝他們能認我這個怪人為友的）。說不結婚的我，其實心裡當然是希望有人（哪怕只有一個）能了解我。然而在明白到人生是由機率主宰這個定律之後（或者這樣說吧，緣份）；在了解人的慾望有十六種，而情愛只是其中一種之後，我很希望能有一段可以放空的時間來檢視自己的人生。我很難說自己過去卅幾年的人生是錯誤的，但是卻也明白順著這條路走可能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。「不斷幸福論」說，幸福的現場，在我的頭腦之中；而我卻不明白這個道理，在過去的人生中追求那在量子力學的世界裡不存在的完美！追求不斷運轉人生中的那一點點些微的效率！

放開吧！好好想想！人生不容易…在聽到倪敏然的死訊之後，我心裡想的是「如果在這人世中找不到出路的話，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！」但是，幸福是可以追求而來的，有若我昨天跑完慢跑之後，雖然知道自己的左踝老毛病又犯了，然而當時安多芬給我的陶醉感是那麼的真實，我愉快的要命啊，哈哈哈哈。

是以，我不能答應處長的邀請；即使他開出的offer是我這輩子以來看到最多的，又是那麼有誠意…只因為我明白，這真的不是外在的問題，是心的問題！尤其在這環境，我可能沒有多久就完蛋啦！如果到職不久，就立刻要走人，這不是更難堪嗎？

當然，我明白，這是因為我現在在這個位置上的關係，所以經理處長幾乎已經到百依百順的地步了…幾個月之後事過境遷，很難說會怎樣變化；像這樣把我說得好像是「天上少有、地下無雙」的情景，則肯定是難再了（我咧，連主任都搬出來啦……）。非常謝謝您們的器重，我實在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本事能得到如此的機會，除了一個還算是國立的碩士文憑，一張很難說得上實用的License之外…很感謝您們。